0627 常之悍勇,钦陵遁走-《冠冕唐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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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孝杰米栅的唐军大营中,随着唐军各路游弈退回休整,位于米栅与莫离驿这片战场上的战争形势也得有一个全面的反馈。

    此前游弈出动,无非在左近扫荡一些零散的胡人牧民部落,有的时候一整天几乎都见不到什么人,只是放马空跑。

    可是渐渐的,这种状态便不复存在。特别是最近这两天时间里,几乎所有外派的游弈部伍都遭遇了大大小小的战斗,胜负也各不相同,有的大获全胜、斩获颇丰,有的则被吐蕃军众所围攻,因为救援不能及时赶到、或者不便施救,以至于整部覆灭。

    中军大帐里,黑齿常之接过今日汇总来的战报,看到战报最上方那伤损数字,心疼得两眉频跳。单单今天这一天,从清晨开始,唐军游弈与吐蕃军队便交战七八场之多,战损则直接突破了一千人。

    这个数字,自然让黑齿常之心疼得呼吸急促,尽管唐军游弈经过扩建,但也不过四五千之数,单单一天时间里便有千数人或伤或死,足见区域之间的厮杀多么惨烈。

    再加上前面几天的遭遇战,唐军几乎有近半的游弈部伍丧失了战斗力,不能再参加接下来的战斗。

    唐军损失如此惨重,对面的吐蕃伤损同样不小。由于战斗节奏的加快,往往一场战斗刚刚结束,新的战斗便又继续打响,使得战场上许多斩首都来不及进行统计。

    但这几天高强度的碰撞中,唐军单单在战场上所缴获的战马便有五六千匹之多,即便扣除本身的战损,仍有将近四千匹战马的盈余。

    除此之外,还有众多的蕃军器械,特别是重骑兵所用的人马装甲,更有将近两百副之多。

    陇右的唐军并没有装备什么重骑武装,一般的对手用不上这种战略性兵种,而像吐蕃这样的强敌,唐军的机动力都还有所欠缺,冲击力虽高但机动性却差的重骑兵更是没有用武之地。

    有装备重甲骑兵的成本,还不如多武装一批长枪战阵。而在安西,唐军便有一千人的重骑兵建制,用以威慑西域那些城邦与部族。

    这几日的战斗中,无论战损又或斩获还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战略形势的转变。种种迹象表明,吐蕃已经按捺不住继续等待唐军向莫离驿进兵,而是大队精锐向前逼压,主动向王孝杰米栅攻来。

    “蕃军连重骑都已入阵,可知主力攻来必已不远。其军今次弃势而来,乃雍王殿下妙计施压,使其不得不来。殿下登陇,聚输军资以犒将士,援军入营壮我军势,而今又铲除忧患、使蕃军自弃地利远迎我军。

    这是与蕃军交战以来,青海所未有之大优局面,若如此尚且不能建功,我等战阵诸将更有何面目归见殿下!”

    黑齿常之这番话说得激昂又严肃,对雍王殿下调度之能更是心悦诚服。

    从双方初见未久,彼此决定再用兵于青海,两个多月的时间里,黑齿常之只是专注于军中营伍,余者完全不需要他来操心。

    如今唐军已经是兵强马壮、甲械充沛,而且蕃军更主动放弃莫离驿这一优势地形、选择主动向王孝杰米栅这一易守难攻的区域进攻,以其之短来触唐军之强。

    雍王殿下绝无失言,此前所做的诸种许诺已经超额完成,黑齿常之对接下来这一场战斗也是充满信心。正如他自己所言,若此战还不能胜、甚至不得大胜,他都没有面目回见雍王殿下。

    帐内众将听到黑齿常之所言,一时间也都振奋不已。此前大军整装说要继续进攻青海的时候,他们多多少少是有一些迟疑,实在是这些年来与吐蕃的战争几无胜绩可夸,也让他们各自心里都承受了极大的压力。

    如今,最起码在这一片战场上,唐军已经大占优势,正是一雪前耻、杀贼斩功的良时:“末将等必精诚为报,奋力以战,不破蕃贼,绝不回顾!”

    “近日诸部谨守各在,除斥候游探之外,全都不准出迎。钦陵虽然自弃其势,但战阵中绝非易与之类,绝对不可掉以轻心。”

    严格说起来,黑齿常之并没有与蕃国钦陵正面交战过,旧年承风岭之战,他仅仅只是一路偏将,主将另有其人。

    当时虽然黑齿常之率领死士发动夜袭,打得蕃军向后败撤,一举挽回大军新败的颓势,但当时兵荒马乱,他也不知对面主持作战的是何人。后来在湟源组建河源军,唐军也主要是以防守为主,并没有进行什么正面的大战。

    但黑齿常之也不敢因此小觑钦陵,钦陵之强悍就在于战场上近乎直觉的精准战术调度,能够化腐朽为神奇,创造一个个战场上的奇迹。

    哪怕彼此互为仇敌,但讲到钦陵这种战术天赋,凡与其交战的唐军将领无不给予极高的评价,这家伙似乎天生就是为战争而生,吐蕃得其为将,诚是得人。

    当然,黑齿常之也自有其长处所在,其守如坚壁、其攻如利刃,特别是韧性极强,战场上被压迫越深,所爆发的反弹之势就越凶狠。也正因此,黑齿常之多有逆势翻盘的辉煌战绩。

    黑齿常之在营中激励众将之后不久,蕃军主力果然向王孝杰米栅推进而来。其军军势浩大,前后旌旗招展,相连足有十数里之广,一俟抵达王孝杰米栅所在区域,便将周遭区域几乎尽数封锁。

    钦陵的中军大帐并没有摆设在王孝杰米栅这一盆地的正面出口,而是架设在了整个战场偏右侧、靠近青海方位的一道山梁上。

    站在山梁上临高眺远,可以将大半个战场都收入眼底。

    由此高处向下看,王孝杰米栅的地理优势一览无遗,这片盆地位于两山之间的夹谷,前方是两山收紧、宽不过两里左右的隘口。

    后方则是地势相对平坦的苦拔海湿地,如今的湿地中早已经大有水草芦苇青葱之色,这意味着吐蕃军众想要绕岭而过、封锁唐军的后路,都很难做到。

    相对于大非川平坦开阔、可容几十万人纵横离合的地势,王孝杰米栅实在是不利于吐蕃军队势力的完全发挥。

    关于这一点,钦陵自然有深刻认知,这些年来他坐镇青海,青海周边每一寸地理形势、他几乎都了然于心,对地形的掌握甚至细致到米栅周边每一处峰岭隘口的距离与深浅。

    正因为了解的如此细致,钦陵才更明白这将是一场艰苦至极的战争。虽然在他的精心操练与调教之下,如今的吐蕃大军已经具有了一定的攻坚能力,但是跟唐军的坚守能力相比,仍然差了很远。

    但他实在已经拖不起,对九曲之地诸胡部的强争进行的非常不顺利,据说唐国的雍王直接从洮州出兵攻掠九曲之地。九曲之地诸胡有的已经被攻灭,剩下的也人人自危,更加不敢派遣部伍助战吐蕃。即便有一些胡酋来使,主要意图也是为了求救。

    九曲方面已经不足指望,坐镇唐军大营的黑齿常之又是一个极擅防守的大将,只看其人将赤岭一线经营的坚不可摧。若再任由唐军在王孝杰米栅站稳脚跟,怕将成为另一个赤岭。

    不,比赤岭的形势还要更差,毕竟赤岭对双方都有困阻。可唐军若从王孝杰米栅冲出,前方便是一路的坦途,其兵锋甚至可以扩扫整个大非川在内的海南区域,除非吐蕃长期在莫离驿驻扎重军以备唐军。

    但这是不可能的,吐蕃的征发和动员模式决定了不可能长期保持动辄数万人马的脱战精兵以戍边,他们可没有拥有河源那种年产几百万斛军粮的庞大屯垦基地,乃至于整个富庶的陇右。

    青海地区所产除了要供养驻扎在此境的吐蕃军队之外,每年还要向国中输送不菲的财货物资。如果不这么做,无论是赞普还是国中其他的大家族,都不能容忍噶尔家族长期独享吐谷浑之地所带来的利润。

    “那便战罢!”

    尽管心中还有诸多忧思,但既然大军已经至此,杂想太多也已经没有了意义,随着钦陵一声令下,鼓号声霎时间在山岭间响起,诸路蕃军有条不紊、各有节奏的从王孝杰米栅各个区域发起了进攻。

    此时的钦陵脑海中自有一份具体的战盘,在这方战盘上,足足有多达十几路的部伍同时发起了进攻。尽管整个扩及几十顷的战场上人马调度显得杂乱无章,但一切的攻防形势在秦岭的脑海中却反映的清晰无比。

    钦陵掌军,自有其独门技法。

    他麾下的吐蕃本部人马以千人为一队,两千人为附庸,三千人为一军,各以自己的嫡系亲信为军主。

    吐蕃人马各受三令,或在前、或居中、或镇后,三种军令代表着三种作战方式,前者冲锋、中者游击、后者督战。至于胡部附庸,唯受两命,赤旗为冲,黑旗为撤,当冲不冲、当撤不撤者俱杀!

    为了在战场上同时调度多达数万、十几路的人马,钦陵还有一套更复杂的鼓令,唯诸军军主能够准确接收其命令。

    这是因为凡为军主者,俱是长期追随钦陵的私曲精锐,只有经过长时期、熟能生巧的操练,才能在混乱的战场上接受并准确辨识各种具体的命令。

    这一项优势,甚至就连久习战阵演变之法的唐军将领都不具备。毕竟唐军大将无事在朝、有事出征,尽管也有一套系统的旗鼓命令指挥作战,但终究比不上钦陵私曲部伍长时间耳濡目染的浸淫那样灵活多变。

    正因为有着这一批心腹耳目各领军事,钦陵才能对数万乃至十数万大军如臂使指、调度灵活,不放过每一个战场上所出现而又稍纵即逝的战机。

    为了确保钦陵的命令得以彻底贯彻,吐蕃军队甚至不允许彼此搭救同袍。战号一响,哪怕近畔友军已经被敌人围杀殆尽,都不准转戈搭救,只能执行自己所接收到的命令。

    王孝杰米栅相对封闭的地理环境,的确不利于吐蕃大军离合聚散的演变。但是当吐蕃大军真正发起进攻的时候,庞大的压力仍然扑面而来。

    黑齿常之所坐镇的山谷处的主战场上,足有一万吐蕃精锐于此集结,但却并不进攻,只是在正面维持对唐军的威逼,迫使唐军在此处集结大量部伍进行对峙。

    而在其他方位,吐蕃军队几乎同一时间发起了进攻。王孝杰米栅虽然位于两处峰岭夹谷之间,但这两道峰岭并非浑然一体,当中仍然存在着许多沟壑峰谷可供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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