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96 君恩浩荡,延济诸亲-《冠冕唐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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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样一个女子也的确不值得她为此惨绝人寰的恶行,眼见李裹儿已是噤若寒蝉,皇后便又继续说道:“眼下我还不失耐心,但你也不要逼得我行入极处!为君痴狂,保全宗家门风盛誉,我也同样可以变得面目全非。
唯今事态尚有可作收拾的余地,我可以给你三个选择。要么即刻论礼成婚,由宗家择民家士庶儿郎选日降配。要么销除宗籍,离开英国公府,随你庶母余生修禅。要么束发入道,女观持戒!舍此三者,并无他途!”
李裹儿这会儿已是神情惊恐、面若死灰,自是没有了与皇后讨价还价的勇气,甚至心里还隐隐有些庆幸皇后不失宽大,居然还肯给她些许选择的余地。
但虽然说是选择,每一个选择对她来说也都绝无轻松惬意。
看起来第一个选择倒是最为宽容,只要她肯放弃这一份不切实际的痴爱孽情,仍有与世间普通女子一般婚配生子、养息传嗣的机会。
但她眼下的心境如此,完全不在乎这样的一个机会。正如皇后所言,她骨子里自有一份偏激执拗,只觉得当世之中除了圣人之外,再同任何人常年的居家相处都是一份酷刑折磨。
第二个选择也被她从心底里摒除,虽然言辞怨恨父母给她的这个身世,但正因为得附宗籍,她才能衣食无忧、免于贫寒苦困,得有锦衣玉食、任性滥情。
其实她也曾经暗地里去看过母亲并诸姊妹,见到她们被圈养在京外佛寺中,纺麻种菜、自给自足,虽然没有杀身丧命之忧患,但生活较之早年还要更加的清苦。
这样的日子她已经过够了,一刻都不想再作体验,所以日常虽然仍有刁蛮任性,但对英国公这个原本分外瞧不起的庶兄都生出一份相依为命的亲情。
对圣人如此爱恋深刻,大概也免不了希望借此更加亲近富贵权势的感想。只是长年以来父母的溺爱与教育的不足,让她没有对是非与感情的细致判断,只会混淆任性的表达。
“我、我愿意束发修行,谢谢皇后、谢谢嫂子肯作包容……我并不是一个违拗人意的恶徒,只是情义生发于心怀,想要控制也管束不住……生人经历浅薄,乍入人间便遇见堂兄这样一位人间俗处绝迹罕有的真男儿,所以情义错付、一放难收……”
李裹儿虽然不敢再恣意触怒,但脸庞上仍是清泪长流:“嫂子温婉大气,惠名有传,我才敢纵性狂言、触怒了嫂子……身世虽然乖张,但情怀并不可厌,我并没有一颗崇法慕玄的道心,但盼望能凭此贞情长守。
除了偏激执拗的劣性,我并无腹计深刻的城府,嫂子恩允我侍法守贞,也请你能包容见证我纵情赎罪的真心。这一份邪情虽遭天人的唾弃,但凡所责罚盼我能恪真自守来领受消弭,绝不延及宗家分毫……”
“立志只在倏忽,贞情且付岁月。今日你既一声应下,我便信你的确表里如一。入观侍道诸事,明日我便着人去筹备,你且归邸安心等候。”
皇后见这女子已经不复方才的癫狂,脸色才略有好转,并抬手示意李裹儿偎入近前,手指轻轻在那虽花容惨淡但仍精致动人的俏脸上划过,口中则叹息道:“我幸为宗家新妇、夫郎的爱妻,对我夫郎的敬爱绝不比人间何种人事有少!
人间各色女子,爱慕我家夫郎是理所应当,大不必因此滥罚,哪怕你已经狂言触怒了我。但若让我审知你因趋吉避祸而暗作取舍权度,见弃了这一份妖异的情怀,那才会真正的大祸临头!
我夫于人间卓然无双,我自爱之痴狂,绝不能忍有人在我面前舍此逐他!并不是不准你斩情节欲,只是不容许有人心境里轻此舍此,哪怕它是错的!”
皇后此际将心思吐露,李裹儿听在耳中,较之刚才被威胁要将她斩成人彘还要更加的惊恐,再见皇后神情笃定认真,心中更生凛然。
皇后言中意味很明显,若她为了活命与富贵而选择择人婚配,这就等于她心底里已经认定对圣人的感情不如其他更加贵重,这才会遭到真正的报复与惩罚。
所谓的想也有罪,说的原来并不是她心里对圣人的爱恋,而是不准她从心里看轻圣人的风采与吸引力!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李裹儿心里更是悚然一惊,再看向皇后时,自不觉得眼前这女子温婉大气,心中的偏执与坚持较之自己简直还要更胜几分。
她自以为能够超越伦理的限制而痴爱圣人,这一份真心较之别样都要珍贵炽热。
但眼前这女子却觉得凡人爱慕自家夫郎是理所应当,无论这份感情是对是错,可只要放弃就是不诚、就是有罪!她甚至都不容忍人在她面前将此与别物比较并放弃,对自家夫郎羽毛的爱惜守护简直可称病态!
当认识到皇后的真面目后,李裹儿再望向她的时候,非但没有了嫉恨怨念,反而生出了一份同道中人、高山仰止的崇敬。
皇后对圣人的感情更加浓烈,且言行中还有一种名份势位所赋予的霸气外露,普通人或许并不觉得这风采迷人,但对本就心怀畸恋的李裹儿来说,简直就太有吸引力了。
于是她在皇后面前,便再也没有了底气与任性,变得乖顺有加,沉默了片刻后又偎近皇后,略带几分讨好的低声道:“嫂子,我还有事告你。宗家乱情着迷者,可不止我一人……”
“我既不问,你不准说!”
皇后却并没有因为李裹儿的投诚告密而态度转好,闻言后只是眼眸一转、冷哼一声,李裹儿登时便噤若寒蝉。
外堂的诸众自然不知内舍中的姑嫂秘话,只在重新开宴时,众人见到这位县主如影随形的跟随在皇后身边,样子乖巧得惹人生怜,心里不免颇感意外。
人世中的各种繁芜端倪,又怎么能尽数瞒得住有心之人的窥探,更不要说李裹儿绝不是一个内敛缜密之人。
只不过有的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纵然有人踅摸出了几分,但只要不是犯了失心疯,哪怕绝密私己的情景中,也不会畅言此事来宣扬自己耳目聪明。
此刻虽然有人感到诧异,但也识趣的不更作观望揣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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