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正文完结-《宫廷生存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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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想起,当年天崩地坼之时血阵中央。那个白发神明冷冷望过来的一眼,疏冷讥诮,定下了百年前每个人的死局。如若不是夏青,或许这真的是无解的轮回。

    又想起,四月桃花送春水,成亲那日他紧张的手心发汗一直抖,薛扶光憋着笑,从嫁衣之下恶作剧地戳了他一下。他恼羞成怒,想要甩开手,却被她温柔地重新握住。

    少年不识爱恨,一生最心动。

    薛扶光看着他走火入魔,看着他自杀城前。

    脸上还有泪痕,却缓缓闭眼,一句话都没说。

    城门外。

    卫流光瞪大了眼,一个“不”字涌到嘴边,刚想张嘴,却被傅长生轻轻拉过来。

    傅长生脸色苍白,朝他疲惫地摇了下头。

    卫流光眼中泛着血丝,嘴唇抖动,也把话咽了回去。

    蓬莱的事薛扶光都没和他们仔细说,可他们也能猜出一些大概。那种师门间的羁绊,纵是轮回转世百年也不会消磨。

    他,傅长生,夏青,每个人都是如此。他在陵光长大,却从未见过这位大祭司,只知道自己出生时,大祭司专门来了一趟,赐予他祝福……赐予了他二十年陵光纵横长街无忧无虑的岁月。

    卫念笙呆呆地睁大清澈眼眸,张嘴:“大祭司他在干什么?”

    “他在毁剑自杀。”

    有人在旁边回答了她。

    卫念笙骤然抬眼:“毁剑自杀——?”她回过头,却愣住了,回答她的不是卫流光,也不是上清派任何一个熟悉的面孔。

    是一个好看得让她一瞬间心悸的少年。

    少年乌缎般的青丝既没有用冠束,也没有用簪定,就这么垂泻下来。皮肤带一丝病态的白,眼眸是浅褐色的,身上的黑衣随风猎猎,背脊挺拔,气质说不上是冷还是温和,就像一把立于天地的剑,却带着草木光尘的温柔。

    “你……”

    “夏青?!”

    卫念笙还没来得及问,卫流光已经震惊地大喊出声。

    夏青看了卫流光一眼,见他眼睛通红,视线多停留了会儿,道:“你哭了?”

    卫流光以前时蓬莱最跳脱的,也是最感性的,吸了吸鼻子,却只盯着他什么都没说。

    夏青抿了下唇,有些好笑,说:“别看了,我没死。”可他过来不是为了叙旧的,直接朝卫流光伸出手:“把我的剑还给我。”

    卫流光一愣。

    但他还没反应过来,被他塞进袖子里的阿难剑已经迫不及待地飞了出来——阿难剑抖掉了一身的灰尘,时隔百年,满是惊喜,重新回到了夏青手中。

    与天地同生的天下第一剑,古朴得不像话,剑柄都是木质的,通身没有任何装饰。

    夏青重新握住剑的时候,身躯怔了一下。很久,他低低地笑了。

    这一笑,在场所有人都愣住。

    少年姿容昳丽,笑容讽刺。

    夏青重新抬起头,看过一众神色惊讶的上清派弟子,又去看东洲城内万万鲛人。

    他每一次出剑,好像都和鲜血眼泪结缘。

    一路走来见了那么多人……每个人的执念居然都是恨。

    楼观雪的恨,瑶珂的恨,燕兰渝的恨,宋归尘的恨,珠玑的恨……鲛族的恨,人类的恨。对错在岁月里模糊,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恩怨。

    宋归尘当年没有进神宫,没有参与诛神,他不图神骨不图神魂,可他才是罪魁祸首、是布下阵的人。

    他害得他爱人坠入地狱,害得他爱人备受折磨,害了天下苍生,害了整个师门。

    其实他也该恨宋归尘。

    好在现在,恩怨到头,什么都结束了。

    “傅师兄,带他们离开吧。”

    夏青偏头对傅长生说道。

    傅长生一愣,对上他的眼眸,沉默地点了下头。他再次看见夏青只觉得恍如隔世,可一声“谢谢”过于单薄,他们之间也不需要言谢。

    身中蛊毒被操纵的岁月,他印象最深的不是温皎的哭泣、也不是楚国皇宫内受到屈辱折磨,而是寒月妩媚含笑的话音,如同斑斓的毒蛇,日日夜夜潜入梦中,缠住他的神魂。让他心甘情愿付出一切,卑贱到尘埃里——是夏青在带他出魔障。兜兜转转,到头发现,寒月,珠玑,都是故人。

    “放心,我会保护好他们的。”傅长生开口。

    夏青点头,握紧剑,最后又望了一眼薛扶光,转身,往通天海的方向走。

    城中不少鲛人蠢蠢欲动,咬紧牙关,恨不得冲上去将宋归尘挫骨扬灰。

    楚国的大祭司,没有鲛人会对他陌生,那些屈辱折磨,全部拜他所赐。

    如今见他这副样子,鲛族身躯发颤,心里除了恨也什么都没有——当仇恨过于沉重时,哪怕你看着他死在面前,也不会有报复的快感,没有高兴没有得意——只有恨,无休无止的恨,极致到疯狂翻涌在心头。

    恨不得食其血吞其肉!

    让天雷烈火将他千刀万剐,让他永生永世下十八层地狱!

    “圣者!不能让宋归尘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鲛人眦目嘶吼。

    灵犀没说话。

    “圣者!”

    “圣者!”

    越来越多的鲛人开始暴躁,一双双眼睛都被仇恨蒙蔽,血红一片。

    灵犀轻轻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一位老人冲出人群,他拄着拐杖,佝偻着腰,泪水流过满是皱纹沟壑的脸。身躯单薄如朽木,凭一股恨意强撑着,手中的拐杖重重击地,声嘶力竭:“圣者!不能让宋归尘就这么死了!他是一切的罪魁祸首!他有什么脸来对付鲛族!”

    “无耻之徒!畜生!”

    老人情绪激动,剧烈咳嗽起来,浑浊的眼中大滴大滴泪水滴落,牙关颤抖,恨恨不休:“鲛族当年根本就不认识上岸的路——是东洲城中的渔民,是他们!他们先成群结队到通天海捕杀落单的幼鲛,想要剥皮拆骨卖钱。”

    “是他们先闯入通天海,鲛族能上岸,是那些渔船的指引!宋归尘,他以为他是什么大善人?他以为他就是无辜的吗?他就是个道貌岸然的畜生!他是罪魁祸首!不能让他那么轻易死了!”

    灵犀脸色发白,狠狠握住了手里的叶子。脑袋里乱七八糟,想着村长说的报应,想着薛姐姐说的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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