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终·大婚(中)-《长公主病入膏肓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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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梦】

    梅鹤庭一瞬失神后,敛低视线,上前淡淡揖礼。

    他言简意赅地说明来意:“某承殿下错爱,恐辜负殿下美意。微臣并不适合公主殿下,求殿下放过微臣,收回懿命。”

    他的语气多少有点硬梆梆,四处走动了这么些日子,依旧没能退掉这桩赐婚,少年人血气方刚,不是没有脾气的。

    只不过他的不满收束在涵养中,隐藏得很好。

    昭乐公主是何等玲珑心思,依旧觉察了出来,也许没想到他态度如此冷硬,少女噙在嘴边的笑意淡了淡。

    半晌,她方开口:“梅鹤庭,我是宣明珠。”

    这是她与他说的第一句话。

    大方又轻柔的语意,不同于当日胡服打马的狷扬。

    “我事前打听过,你在家乡不曾定过亲,也无心上人的。”

    红裙少女明亮的眼睛一片坦荡,话也说得直白爽利,“你向父皇请求退婚,是担心今后的官位?你且放心,哪怕成了驸马,只要你有才干有抱负,六部三司都可以就任,若有志将来入内阁……

    “你今年才十七,以资历论,那至少是二十年后的事情了。到时,我为你想办法,规矩是死的,总会有两全其美的法子。所以,咱们可否试一试,本宫作保,既见君子,此生不会负你。”

    梅鹤庭忍耐地听她自说自话,听到最后一句,眉头跳动了一下。

    公主没有他想象中的跋扈,却是意料之中的傲慢。

    她自顾自说了这么多,怎么不问一问,他没有喜欢的人,就一定要喜欢她吗?

    她为他想办法,他便得接受吗?

    她身份尊贵手腕通天,他便要舔脸依靠吗?

    “殿下,”梅鹤庭眉眼漠然,再一次请求,“您也说了,臣今年方十七,不足以成家,恳请殿下收回成命。”

    宣明珠惊讶地反问:“你不知道吗,按大晋律,男子十七便可成亲呀。”

    梅鹤庭被回了个语噎,他岂是这个意思。

    这位骄傲的公主,到底是存心装傻抬杠,还是果真如此天真。

    看着小探花年轻冷峻的神色下被气红的耳尖,宣明珠心神悸荡。

    她就是喜欢这样儿干净自守的小郎君,这种怦然心动,于她而言是第一次,兴许也是最后一次。

    在最好的年纪遇上了,心便动了,如若错过,她不甘。

    直到离开皇宫,梅鹤庭也没能说动昭乐公主,而且不知是否起了反作用,司天台卜得的良辰就在一个月后。

    那道旨意,他不接也得接了。

    就在内务司开始筹备公主出降大典时,闻听风信的梅家父母抵达洛阳。

    梅父见到梅鹤庭,第一句话便是问他:“你当真愿意尚主?”

    不待儿子答话,梅父又道:“你有何想法只管说出来,若你不愿,为父有法子为你退婚。天家公主虽则尊贵无匹,吾儿不喜,便不必娶,不必勉强自己。”

    梅父生有一双凌厉的眉眼,在梅鹤庭面前一直是严父的形象,然这一番话,却令梅鹤庭感受到了父亲拳拳的舐犊之情。

    他心中有暖流滑过,反而点不下这个头了。

    他相信父亲有法子退掉圣上的赐婚,可那是什么样的法子?无非以整个梅氏做赌注,去冒犯天颜,他不能因自身缘故,令整个家族置于炉火之上。

    再者,即使退了婚,会不会在陛下心里存下芥蒂,断送他今后的仕途,这一点谁也说不准。

    他不能用一个侥幸去孤注一掷。

    若坚持自我的结果是适得其反,那便得不偿失。

    “圣旨已下,我愿尚主。”梅鹤庭最终如此答复梅父,“只是累父亲为孩儿操心,长生心中有愧。”

    梅父直视着少年的眼睛,“你当真愿意?”

    这句话他问了三遍,梅鹤庭点了三次头。

    梅父默然良久,点点头,“既如此,我还有一句话嘱咐,你听真了:你既有担当,便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到底,娶了公主殿下,便要视她如妻,待她好。你心里不要觉得受屈,我今日给了你拒绝的机会,不管出于什么考虑,是你自己没要。

    “所以,尚主是你主动的选择,听懂了吗?”

    梅鹤庭当时没懂。

    在他看来,迎娶昭乐公主当然是他被迫的选择,因为出于大局考虑,他根本没有别的选择啊。

    不过父亲对他的教导历来严格,梅鹤庭只以为是平常的嘱咐,点头应了下来。

    而直到洞房花烛夜,他用喜杆挑开那鲜红的喜帕,对上一双水光脉脉的凤眸,才切实地意识到,他从此有了一位妻子。

    “鹤郎。”新婚之夜,昭乐公主莞尔轻唤。

    这称呼前所未有,凤烛薰红的香帐下,梅鹤庭的心尖好像被猫爪挠了一下,抿住薄唇。

    十七岁的梅鹤庭未经风月,许是宴客时多喝了两杯酒,许是从未近距离嗅过女子的体香,他眼望面前这名尚属陌生的女子,有些恍惚。

    蹙金绣凤的吉服衬出她窈窕的身形,酥山堆雪,水腰盈握,且还以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爱慕眼神,大胆注视于他。他的身体竟可耻地起了一种变化。

    她是公主,她也可欺。

    他脑海中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大不敬的念头,好像给这些时日的委屈苦闷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出口。

    下一刻,身着大红喜服的少年瞿瞿转身,背对于她。

    这不是为人臣子当有之念,他也不想自己屈从于□□与美色。喜婆婢子已都被屏了下去,安静的喜房中,他掩饰般到水盆边撩水洗手。

    手也不脏,只是想借揉搓双手的动作令自己冷静一些。

    这时候,便听背后响起一道幽幽的声音:“你讨厌我吗?”

    梅鹤庭惶然转头,以为会看到一双委屈的脸,结果发现昭乐公主自摘了凤冠,翘腿支颐,正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

    她目光中的欣赏与喜爱毫无遮拦。

    梅鹤庭从未见过如此热情大胆的女子,是天.朝所有公主都这样肆意娇纵,还是只有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昭乐公主如此?

    可这样的人,方才拜堂时,也会免去他父母的跪拜,转而随他下拜高堂,规规矩矩地奉上媳妇茶。

    说不上心甘情愿,可眼下,讨厌也讨厌不起来了。

    梅鹤庭目光软了一些,轻轻吐息,觉得自己毕竟是男儿,不能落于下风,拾回振振风度道:“臣岂敢,臣只是、虔心净手,准备请公主安歇。”

    对面轻声一笑。

    梅鹤庭耳尖发红,绷紧的脸更显出一派冷谡出尘之质。他有说错什么吗?没有,新婚之夜不圆房,对新妇是种极大的侮辱,事已至此,他认下了,不会如此对待她。

    敦合人伦本就是天地常理,与狎昵可沾不上边。

    他生平落子无悔,既娶了她,不管出于何种缘由,此生他也只会有这一位妻子。身为丈夫应尽的责任,他都会一一践行。

    只是连梅鹤庭自己都未预料到,红烛灭尽后,当他触到那片冰肌腻雪,轻拢慢抵地照顾对方感受时,心里演练的,却是另一番横冲直撞。

    十七岁的梅鹤庭脑中轰地一声,猝然想起十六岁的那个清晨,被压抑许久的歧曲之念,从瓮里涨破了出来。

    底下轻吟,他咬牙将力道放得温柔,心想绝不能让她发现自己是这种急色龌龊之人。

    他不可能是的。

    他是读圣贤书的正人君子,他只是在……行使一种责任。

    “嗯……”身下又曼曼扭动了一下,声色似慕似诉,初涉仙霖的少年心荡如舟,下意识搂紧她,切切问,“是疼了么?”

    问完,听到自己低哑到变形的嗓音,那其中甚至还有一丝媚意,梅鹤庭的呼吸彻底失序了。

    控制得了自己的心,控不住这副没出息的身子。

    无妨,第一次,难免失态,难免贪图,难免……他安慰自己,以后就不会这样了。

    天将明时,初尝人事的年轻驸马为公主清好身体,轻轻抱放在床榻里侧。

    而后他规矩地平躺在外侧,熨平心中杂念,迷蒙地想,原来这便是成人了。

    昭乐公主有句话其实不错,他还有二十年的时间可以作为,只要不忘初衷,他可以从七品小官一步步做起,一寸寸积攒功绩,再等一个时机,等一点运气,二十年后人事如何,未必不能翻覆。

    就这样,梅鹤庭睡着了。不时过了几个时辰,再醒来时,天光照进了混着暧香的内殿,床榻里侧却空了,公主不在他身边。

    “殿下……”梅鹤庭哑声揉揉眼,刚起身穿好外衣,便听外头珠帘响动,昭乐公主用清悦的声音道,“你们都进来吧。”

    梅鹤庭奇怪地转头,便看到四五个年轻英俊的小生依次走了进来。

    看见他们,梅鹤庭神色微沉,他本该不认识这些人的,可不知为何,他竟能叫出这些人的名字:张浃年、张宗子、余清原、柳息壤……

    最后那个男人,长有一张异族的深眉高鼻,胸肌勃发,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梅鹤庭理应与他素未谋面,却一下子想起他的名字:格尔棊。

    他惶惶如醉,转头问昭乐公主,“这是何意?”

    宣明珠理所当然道,“面首啊,哪个公主不养几个贴心的小郎君,瞧你对我老大不情愿的样子,我自然要养几个会逗我笑的在身边,有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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